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立我烝民,莫匪尔极——由郑国伐宋之役所引起的晋楚争霸战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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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周简王十年(前576年),宋国发生了内乱,司马荡泽在国君宋共公薨逝后,弑杀了宋国的正统继承人——公子肥,想趁机削弱宋国公室大宗的实力,借机为自己的荡氏家族攫取更大的权力和地位。当时的宋国执政、右师华元因为势单力薄,无法对抗包括荡泽在内的同属‘桓族’(宋桓公后裔)的卿士家族,因此虽有讨伐荡氏之心,却自感无力改变局面,于是在暗自揣度后主动放弃了卿位,离开国都商丘,准备流亡到晋国去。     华元流亡后,宋国鱼石、向为人、鳞朱、向带、鱼府等五位卿士(都是桓族成员)晋国仔细商议后,认为华元此去有可能说动盟主晋国出兵干预宋国的内乱,借助晋国的力量来讨伐桓族,到那个时候全体桓族可就麻烦了;因此鱼石便亲自去追赶已经离开商丘的华元,并在大河岸边追上了即将渡河的华元。       追上了华元后,鱼石请华元回去共同处理公子肥遇害后的善后事宜,更立新君;还同意了华元的‘讨伐弑君乱臣荡泽’的要求;而得到鱼石承诺的华元这才打消了流亡晋国的念头,与鱼石一起返回国都商丘,以宋国右师的身份重新弄主持国政。       回到国都商丘之后,华元立即联络了宋国司徒华喜和司城公孙师(这两人是现任宋国执政卿士中,唯二不属于桓族成员的),联手发动了讨伐荡氏的军事行动,向荡氏的封邑发动进攻,不但杀死了弑君的元凶荡泽,还尽灭宋国荡氏一族。       诛杀了发动内乱的荡泽一族后,华元拥立宋共公少子公子成为新一任的宋国国君,即宋平公;而出于对鱼石的感激之情,华元重新执政后,没有对宋国桓族的其他成员‘鱼、向、鳞’三家发起责难,左师鱼石、司寇向为人、少司寇鳞朱、太宰向带、少宰鱼府依旧与右师华元一起处理宋国政务,保持卿士位置不变。       但宋国其他的贵族们因为对桓族长期以来的把持国政、占据高位举动充满了怨恨,这一次荡泽又悍然弑君作乱,所以他们更加对桓族生出了敌意;其他宋国贵族都在盯着鱼石等人,想要寻找借口把他们拉下卿位,好由自己取而代之;因此,宋国国内很多贵族家族都向华元请命,请求继续发兵,讨伐同谋作乱的其余桓族五卿。       因为荡泽的原因,宋国桓族惹了众怒,鱼石等人有些害怕,为避免全族遭殃,同时也为了向华元表明心中的不满态度,鱼石、向为人、鳞朱、向带、鱼府五人便学着华元当初的样子,带着族人们离开了国都商丘,到睢水岸边去搭茅屋居住,以示避嫌和谦让。       鱼石等人离开商丘时,华元也曾派人前去挽留,但鱼石五人拒绝了华元的挽留,还是决定离开商丘,暂居于睢水岸边。       到了当年的冬十月,天气逐渐寒冷,睢水岸边不适合继续居住了;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,让鱼石等五人不再继续待在野外过着风餐露宿的艰苦生活,华元便从商丘来到了睢水岸边,请他们返回商丘、继续与自己共同执政。可鱼石等人十分地矫情和傲气,还是拒绝了踏上华元递过来的台阶,不愿意回商丘去。       见鱼石等人铁了心不愿意和自己合作,华元便没有再劝,向鱼石等人拱手行礼告别后便转身登车,离开睢水岸边返回商丘。而华元冷冰冰的辞别离去后,傲气十足的鱼石等人才反应过来,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,便赶紧登上睢水附近的小山丘,眺望华元离去的方向,但只看见华元的座车一路疾驰、朝着国都商丘的方向飞速而去。       鱼石等人也赶紧驾车,紧跟着华元的座车,向商丘方向赶去,他们要看看华元回到国都后,都要做哪些安排。       而华元回到了商丘后,立即下令关闭城门,再掘开了抵挡睢水的防水坝,并命令守城的士卒们登上城墙、进行战备。这一切都表明华元已经在做军事准备,来防备睢水边的桓族私兵乘虚攻打国都了。       看见了华元回城后所做的这些防范措施后,远望的鱼石等人才终于明白华元是不希望他们回来继续执政了,并下定了决心要和桓族划清界限,甚至动武。       至此,弄巧成拙又无计可施的鱼石、向为人、鳞朱、向带、鱼府这五个人,只得灰溜溜地从商丘城外返回了睢水岸边,然后带着暂居在此的族人们驱车逃亡到楚国去,寻求下一个避难之所。       就这样,在华元的铁腕治理下,长期把持国政的宋国桓族绝大部分成员都清理出宋国的朝堂、驱逐出国,宋国的内乱被平定;之后,华元以宋国执政右师的身份,授命向戌为左师,老佐为司马,乐裔继为司寇;加上留任的司徒华喜和司城公孙师,宋国新任六卿得以重建。       可即使宋国的内乱已经被平定,而引起内乱的元凶荡泽也被诛杀、长期把持国政的桓族也大部分被驱逐出外,但宋国的国力和元气也在这场内讧中被损耗过多,导致国家虚弱、军力衰落,无力维持正常的国防标准。       这也是之前的文章中曾经所说过的——当郑国重新归附楚国后,为了向新盟主显示忠诚和展现国家的实力,郑国便于周简王十一年(前575年)的春天出兵攻宋(宋国是晋国的盟友),结果,出征的郑军一反之前那种“宋胜郑败”的常态,居然接连击败了宋军,最后将宋军打到了躲进了国都商丘、不敢出城野战的地步;而导致宋军被郑军这个长期的手下败将意外地击败的真实原因,就是国家爆发了内乱,从而削弱了军队的实力。       被郑国军队气势汹汹打上门来、而且屡战屡败的宋国君臣只能龟缩在商丘城中,凭借坚固的城墙坚守;无计可施之下,宋平公只得委托执政的右师华元向盟主晋国派出使者求助,请晋军赶快南下援救宋国;要是再晚一点的话,商丘恐怕都要保不住了!       宋国的求援使者很快就抵达了晋都新田,并第一时间就向晋厉公递交了由华元所亲笔书写的求援信;而之前在韩厥的劝说下,晋厉公原本已经决定暂时休兵、先让征战数年的四军士卒们好好休整一番,着重进行农耕之事,备足粮秣、做好后勤积蓄后,再行出兵援郑、与楚国一争高下。       可自己这边还在筹备着救郑,那边就传来了郑国居然被楚国的重利所引诱(占据旧许地、获取汶阴之田),背弃信义、叛盟投楚了;这还不算,郑国为了向新附的盟友(新老大、就是楚国)表忠心,还悍然发兵攻击了原本的盟友——宋国!       被郑国猛不丁地来了这么一下,毫无心理准备的晋厉公当即气得七窍生烟、脑袋发昏——“寡人堂堂诸侯霸主、大国之君,一举一动都为天下所瞩目,没想到这一次却被小小的郑国给耍了!要是不立即采取措施、打击那些敢于冒犯晋国霸主威严的叛盟蟊贼的话,寡人颜面何在!晋国颜面何在!”       于是,怒火万丈的晋厉公先派人去卫国,‘请’卫献公出兵讨伐郑国(以吸引还在围攻商丘的郑军子罕所部回师救援,解除宋国的危机);对盟主的‘请求’,卫献公当然不会拒绝,于是马上发兵攻郑,打到了郑国的鸣雁(地名)才收兵。       而晋厉公这边,也立马召集了诸卿士大夫,举行朝堂军事会议,商讨出兵攻郑、伐楚事宜;当时,晋中军佐荀庚、新军将赵旃已经于前一年先后病逝,荀庚之子荀偃、郤錡族弟郤犫递补了卿位,分别担任上军佐和新军将。       在晋厉公召开军事会议商讨出兵之时,晋国的八卿现有排名是——中军将兼执政大夫栾书、中军佐士燮、上军将郤錡、上军佐荀偃、下军将韩厥、下军佐荀罃、新军将郤犫、新军佐郤至。       朝会上,晋厉公询问诸卿对出兵攻郑、伐楚之事的看法以及对策,也好集中大家的力量打好这一仗;可就在朝议中,中军佐士燮却一反常态地反对出兵,还忧心忡忡地说:       “如果按照臣的愿望,倒是希望诸侯们都背叛晋国,那么我们国家内部的危机才可以得到缓解。如果这一次只是郑国背叛、而其他诸侯并没有动静的话,那我们晋国的忧患,很有可能马上就会到来!”       对士燮这扫兴的话,不但晋厉公嗤之以鼻,就连中军将栾书也看不过去了,立即站出来反驳说:       “中军佐这是什么话!我们晋国的霸业,是先君献公所开创,文公、襄公、景公所继承并发扬光大的;这么煊赫的功业,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失去!假如在我们执政的时候,晋国失去了诸侯的拥戴,那我们将来怎么还有脸面去地下见历代先君呢?一定要讨伐背信弃义的郑国,以震慑那些对晋国怀有二心的国家!”       对栾书慷慨激昂的发言,晋厉公深以为然,这也是自己的态度;因此,晋厉公当即宣布,不用再讨论是否出兵、也不用等军队休整到明年了,现在寡人就要出兵,先讨伐郑伯睔(郑成公)那个不要脸的背信弃义小人,再教训楚子审(楚共王)那个挖人墙脚的阴险逆臣(代表周天子斥责楚共王——楚国原本就是不敬王室的逆臣)。       周简王十一年(前575年)四月,晋厉公下达了紧急动员令,集合晋国上中下新四军,除了让下军佐荀罃率一部分军队留守新田、监督国内的农耕要务,并以新军将郤犨为使者出使卫国、齐国,请两国一起出兵助战之外,其余六卿——中军将兼执政大夫栾书、中军佐士燮、上军将郤锜、上军佐荀偃、下军将韩厥、新军佐郤至尽皆随晋厉公一起出征,讨伐郑国;而栾书的嫡子、中军大夫栾魇也奉命出使鲁国,邀请鲁国一同出兵伐楚。       四月十二,在公室甲士的重重护卫下,晋厉公亲率庞大的晋国四军离开新田,向郑国进发;而四军之外,晋国诸侈卿大夫家族还发动了各自家族的私兵一起从军出战,以求建立功勋,并以此向国君表现自己家族的效命公室、忠勤国家之心。       当年五月,晋军渡过了大河(黄河),进入郑国境内;不过,奉命出使齐、鲁、卫三国的郤犫和栾魇没赶上晋军的行军速度,也没能及时说动三国国君率军前来和晋军会合;因此,此次伐郑之役,暂时就只有晋军一家准备展开对郑国的进攻。       晋军出兵伐郑之时,栾魇也已经抵达鲁国,并拜见鲁成公以及鲁国诸卿士,同时递交了‘共同出兵伐郑’的文书;而得知晋厉公已经率晋国四军大举南下、准备和郑国(背后的楚国)开战的消息后,鲁国卿士仲孙蔑(孟献子)对此发表了自己的见解:       “晋国此次出征、必胜无疑!”       另一方面,和楚国成功结盟、并获取大量土地、还打败了宿敌宋国后的郑成公,目前正沉浸在扩张国家疆域、连胜宋国这个老对手的连番捷报中,几乎都有了效法先君庄公当年的“小霸”功业、威服中原诸侯的想法。       可就在这沾沾自喜之时,郑成公突然闻报真正的霸主——晋厉公已率晋国大军浩浩荡荡渡河而来,准备教训自己‘无故背盟’的消息后,‘反骨仔’顿时慌了手脚,晋国的威力岂是郑国可以相比的!因此,郑成公急忙委派郑国大夫姚句耳为使者出使楚国,向新盟主楚国发出了求救信,请大哥看在郑楚盟约的面子上,“拉兄弟一把”。       好不容易才把郑国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,楚共王当然不会坐视晋军伐郑而不管;另外,楚共王也有趁着这个机会和晋厉公一决胜负、看看谁才是真正的霸主的心思;于是,楚共王决心遵守和郑国的盟约,出兵援郑,并亲率楚国三军出兵,和晋军再次进行会战,以维护楚国的霸主位置。       而楚军的援郑阵容,看起来也很强大——楚共王亲自统率三军出征,以司马子反领中军,令尹子重统左军,右尹子辛(子革)统右军,楚国精锐尽出,北上援救郑国。       但此次楚国出兵援郑的三军统兵主将人选,楚共王安排得很是奇怪——按以往的惯例来说,这次出兵,楚中军应该由楚国臣子中的第一人、也就是令尹子重来担任,要是楚共王本人不随军出征,那么子重还要担任全军的统帅。       可楚军此次出征的中军统帅却不是令尹子重,而是司马子反,子重身为令尹,反而只能统管左军;也许,这么安排是楚共王有意为之,他自己亲率大军出征,为了能顺利地指挥全军,所以才让令尹子重改掌左军,司马子反掌中军。       但令尹子重和司马子反一向都不和睦,相互之间的结怨很深,谈不上什么合作;这种情况在楚国国内的朝堂上倒没有什么(甚至更有利于楚共王对群臣分而治之),但在出外作战中,将帅不和可就成了非常严重的大问题,军队的行动配合方面如果没有默契、或故意拆台的话,楚军的作战计划和实际行动就要大打折扣,军令将不会统一,这是作战时的大忌(邲之战中的晋军就是先例)。       晋军进入郑国境内后,六月上旬,楚共王也率楚军北上,准备与郑军会合对抗晋军;而在楚军北上路过申地之时,楚中军主将子反特地去拜访告老后居住在此的楚国老臣申叔(申叔时),向老前辈请教并讨论此次出战所面临的利弊。       对楚军这次北上作战的前景,申叔时并不乐观,他对子反说:       “想要在作战中获取胜利,无非是用德行、刑罚、和顺、道义、礼法、信用这六条准则;这六条就是战争取胜的根本前提。德行,是用来用来施予恩惠的;刑罚,是用来用来惩罚邪恶的;和顺,是用来侍奉神灵的;道义,是用来建立利益的;礼法,是用来合乎时宜的;信用,是用来维护事物的。君子要坚持高尚品德,对百姓施以恩惠,公正执行刑罚,恭敬敬奉神明,用兵秉持正义,处事恪守礼法,待人诚实守信。在这样的君子的治理下,人民生活优越,道德自然就会端正,行为也合乎礼法,举止合于节度,做事适合时宜,生产有所成就!国家因此也能上下和睦,人民彼此间相处没有矛盾,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行为准则;所以《诗经》中对此早有解释“立我烝民,莫匪尔极”(安置好我的百姓,没有不合乎准则的地方)。       只要按照这六条准则来规范自己的行为,神灵就会为他降下福祉,使国家四时没有灾害,百姓齐心一致听从国君号令、为国效力,在作战中随时弥补阵亡将士的空缺,即使因此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,这就是战争能够胜利的原因。       可现在的楚国,对内不修德政、丢弃了百姓,在这春夏耕种之际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违反时令发动战争,让百姓们苦不堪言;对外又与友好盟国断绝了关系,还背弃、亵渎了神圣的盟约,说话不讲信用(指撕毁‘弭兵之会’盟约)。普通的平民哪里懂得什么是信用,无论是进是退都是罪过,大家都在担心这场战争的结局,人人为自己的命运忧心不已,还有谁会为楚国去拚死卖命呢?司马请您好自为之、尽力去做吧,我恐怕不能够再和您相见了!”       听完申叔时对这次出兵前景和自己前途命运的分析判断后,子反久久无言、忧心忡忡,不知如何应对;但事已至此、再担忧也无法改变出兵的行程,子反只得告别申叔时,怏怏返回军营,继续筹备援郑、拒晋之事(相比之下,你再看看仲孙蔑对这次晋楚大战的预言,就知道战争结果如何了)。       晋楚两强因为郑国的伐宋之举,各自出兵抵达了郑国,春秋时期的又一次争霸战争一触即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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